一个叫程小时的男人决定去死
(标题灵感来源《一个叫欧文的男人决定去死》)
放心不虐,he he he
(cp黑白 白黑无差)
1
在程小时决定去死的第一天他买了安眠药,但这并不是用来自杀的。他认真查过资料,安眠药很难致死。
药是买给陆光的,他最近睡眠很不好,在养病的时候程小时找医生开了处方,允许每天吃两片安定。
这是乔苓被抓的第七天,也是陆光失眠的第七天。
程小时出乎意料的没有失眠,只是有些多梦,梦里乔苓一遍遍把刀插入陆光的小腹,血慢慢流淌覆盖整个屋子,视野里荒芜得只剩下血红色。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手机显示是四点,程小时索性不睡了,陆光闭着眼睛,但看出来睡得也不安生。
从窗外漏进病房里一点潦草的灯光,程小时看着陆光发呆。
那天的血真流了这么多吗?程小时想。
思绪漫无目的,他开始觉得隔着纱窗瞧见的月亮是假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陆光是假的,早上刚送的花现在就蔫了…也像是假的,四点还未灭的路灯是假的…于是程小时死死盯着梦中也皱着眉头的陆光,企图从中看出点所谓“真实”的影子。
陆光醒了,就那么直直对上了程小时略带茫然的眼睛。
“怎么不睡?”陆光轻轻开口。
“睡了”程小时笑了笑,“又醒了,睡不着。”
陆光伸手拍了拍程小时搭在病床上的手,闭眼道:“睡吧。”
这几天老是输液,陆光的手冰得很,程小时忽然从这点凉意里找到了点真切感来。像是很多年前冬天自己拉着他硬要去堆个雪人,陆光硬要扯着自己的手腕帮他套上手套。拉着程小时手腕的温度,和今天一般无二。
于是程小时决定陪陆光熬过这个像冬天一样的晚上,离八点还有四个小时。
他要陪陆光,得再活四个小时。
2
第二天的八点,是个好时候。陆光换药打针,病人还没怎么起来,中午散步和晒太阳要过十二点。程小时有足够的时间叫上出租车,去最近车程的烂尾楼,在最高点一跃而下。
这是必死的结局,除了样子不太好看,程小时很满意。
可以迅速,立即,马上的死亡,肋骨插入心肺,无论痛苦会经历多长,总有结局。
八点的时候护士进来了,程小时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陆光叫住了他,有些罕见的多问了一句:“去哪啊?”
“出去买点儿吃的,病号餐太受罪了”程小时笑着摆摆手,做出个有些夸张的嫌弃表情。
陆光果然笑了,没说话,摆手叫他走。
程小时笑着转身离开,衣兜里皱巴巴的装了纸笔,决定到天台上写遗书。
揣在兜里的手死死攥着信笺纸,手汗把纸浸软了,等出了医院门才发现自己脸上笑得有点僵了,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结。
他想———
“我还是不适合骗陆光”
到楼上的时间还早,一路还和话唠热情的司机从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黑心老板一路聊到水泥怎么拌才牢固,下了车意犹未尽的司机还给陈小时抹了两块钱零头。
“去烂尾楼干啥呀?”
“拍点照片”程小时一边掏钱一边说,“我们搞艺术的,就喜欢这种废弃工业风。”
不到十点,艺术家程小时先生就站在了十八楼的楼顶,高处的风很大,太阳不是很热,斜斜的铺了橙黄的光。
会是个晴朗的天气,适合今天去世。
程小时掏出纸笔,开始交代后事,要给乔苓出来后约个心理咨询做点干预,陆光一向比自己有主见,钱也没啥好交代的,都陆光管着。住院的护工多加几份钱,出院还得麻烦人家…陆光一个人用不用请保姆呢,大概,不需要吧…省点钱,以后开个普通照相馆。
短信提前编辑好了定时发给主治医师,等十二点准时发送,很快就会有人在自己死后找到尸体,陆光或许会很难过,乔苓…乔苓也是。
爸妈会回来吗?大概率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吧,希望别回来了。
程小时不想在高楼耽误太多时间以免被人发现而获救,于是一只脚跨出了护栏。
手机忽然响了,陆光给他打来了电话。
“在哪呢,不会吃泡面呢吧?”陆光有些戏谑的声音隔着几公里,带着沙哑的电流声,忽然出现在十八楼死寂的天台之上。
程小时慢慢收回那只跨出护栏的脚,他想…
我得和陆光说完最后的话。
“我吃金汤肥牛面,三十多一碗,上流着呢”
“吃面这么安静?”
“你懂什么,高端雅座”
陆光不说话了,低低的笑了一声,问道:“那和'男寝那一碗’比呢?”
程小时也笑了,不过没笑出声“那比不了,我的手艺最绝。”
“可真不害臊”陆光没贫嘴,调侃了一句。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乱聊着,程小时坐在被太阳烤得有一点温热的栏杆上,看见远远的有一小朵云在往太阳的方向跑。
风越来越大,刮的脸疼,程小时决定挂了。
“我快吃完了,我挂了啊”程小时用最平常的语气,像以往的某一天,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平静的开口。
陆光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问:“不再聊聊?”
程小时晃晃腿,语气轻松:“回去再聊呗,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陆光忽然开口打断,声音细微到像是错觉。
“程小时,别挂”,陆光好像叹了口气,又像是忽然哽咽。
像是沙漠徒步的旅人见到绿洲却又担心是海市蜃楼的踌躇犹豫
像每一句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说
“程小时,回头”
3
程小时决定去死的第二天,十一点二十九分的十八层天台,老旧生锈的防盗门被推开,原本几公里外病床上的男人隔着天台水泥地上湿漉漉的沙土和积水,看着护栏外的他。
陆光好像要哭了,小心翼翼看他,像看一块易碎的琉璃,一瓣脆弱的瓷器。
陆光每走近一步,他就恍惚一瞬,他看着陆光的嘴张开又合上,应该是说了些什么的,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忽然看到高速桥上泪流满面的Emma,衣衫褴褛的女孩满脸是泪,哀求自己救赎庇护。
未来真的存在吗?程小时不止一次的怀疑,他劝Emma 时说的话,现在他每一句听来都觉得讽刺。
“是我杀了Emma吗?”程小时问陆光。
“陆光”笑着点头,“当然是你。”
“那我该怎么做呢?”
“去死”
“别死”,陆光站在不过一步的距离,近乎恳求,“程小时,你别死。”
程小时头有些晕了,是陆光要他死,也是陆光要他活。
是陆光泪流满面说“舍不得”,说“别挂”
也是陆光笑着叫自己从这儿跳下去吧,他会在下面接住他…
“你是梦吗,陆光?”程小时有些累了,翻身下来稍稍倚在栏杆上。
“不是”陆光伸手,又向前跨了一步“你摸摸,我是真的。”
陆光谨慎地慢慢靠近,程小时安静的等着他往前。
其实完全不必如此小心。程小时想,因为如果是陆光…从这里推下去或者拉回来都没关系。
陆光终于拉住了他的手,颤抖的指甲死死抓住程小时的手腕,用力得几乎嵌入皮肉。
陈小时甚至能从发麻的手臂,感受到陆光鼓动的心跳。
大脑里叫嚣的东西忽然沉寂下去,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涌入耳朵里。
十八楼的天台风声呼啸而过,裹挟着眼泪,拥抱和亲吻。
程小时被跌跌撞撞拉下天台,耳鸣声尖锐,似乎从骨头里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
“陆光不会叫我去死的”程小时想,“那就不死了。”
4
早上八点梦已经醒了很久,梦里他没抓住程小时的手。
陆光假装没有发现程小时拙劣的伪装和演技,假装自己也没有创伤,两个蹩脚的演员囿于小小的病房里,交流像是在模仿以往的每一天,却又不再是以往的任何一天。
他发现程小时去买安眠药的时候忍住了没有问,偷偷把它们都换成了维生素。
程小时把药拿给自己的时候陆光还因为自己的多疑而失笑。
吃了“安眠药”,陆光也没有睡得多好。混杂的梦境交织在一起,最后的镜头是程小时死死抱住他,刀尖没入他的身体。
睁眼时看见程小时在看他,驳杂的月光和路灯映在程小时的眼里,他想说“别怕…”
“程小时,别害怕…”
但只是拍了拍程小时的手,叫他早点睡吧。
他察觉到程小时决定去死,在八点太阳升起的清晨。
每个人都像往常一样,是个琐碎又温暖的早上。陆光打车一路跟着那辆黄绿的出租车,在每一个红灯口都期望那辆车停下,希望是自己多想,希望看见穿着连帽衫的程小时去买早餐,而不是离他越来越远。
刀口没完全恢复,下车的时候扯到了,有些开裂,但不是很痛。
陆光看着地上的沙石钢筋,高楼的水泥色遮住和煦的太阳。陆光忽然觉得自己像一片照不到太阳的青苔,在高耸的大楼下不见天日的腐烂。
太阳小小的,往上看十八楼的天台也是小小的。
陆光一层一层的爬,隔着生着红锈的铁门,从缝隙里看见阳光里的程小时。
他估计在写遗书,停下时候咬笔头的习惯也没变。
太阳铺在天台,就是照不进阴翳的楼道,他缩在灰扑扑的门后,希望程小时回头。
但程小时没有,他一只脚跨出护栏,像是只将飞的鸟。
他无措的打了电话,却不敢往前,他们用最熟稔的语气聊天。陆光用最平静的口吻天南海北的聊,手却抖得拿不住手机。
程小时还是回了头,血红的眼睛里空洞的流淌出一些近乎悲哀的情绪。
陆光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他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陆光现在开始感觉刀口痛得厉害,他忽然觉得全身都是刀口,心被血淋淋剜出一道口子。
程小时短暂的清醒了一瞬,问他是不是一场梦?
陆光小心的靠近,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但他握住了程小时的手,梦境也好,现实也罢,他都不会让程小时死。
“舍不得”
“离不开”
“不要死”
陆光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拥抱得太用力,心跳绵延震动几万公里。
每一寸血管流淌着滚烫的爱意
每一句都在说
“你别死”
“我爱你”
5
陆光没有问程小时怎么会来这里,程小时没有解释自己问什么会在这里。
叫滴滴的时候还是当时热情的司机,路上程小时笑着介绍这个“工业大片”的模特陆光,拿出手机给司机瞧了瞧艺术家的作品。
下了车才发现陆光连衬衫都浸了血,嘴唇发白,又只能冲回病房重新上药。
陆光死死盯着程小时,程小时错开眼神,取消了原定发给医生的消息。
“不走了”程小时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再也不走了”
陆光于是卸下劲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今天荒唐的像是一场闹剧,但收场时还算是个兵荒马乱的好结局。
“拍了什么照片?”陆光问。
程小时掏出手机给了陆光。
太阳黄澄澄的,天是蓝的,有一朵小小的云往太阳奔去,阳光下灰色的高楼和钢筋高低起伏,碎玻璃反射着彩色的光。
陆光往窗外看了看,十二点太阳已经很热了,窗外时不时漏进来些小孩的笑声。
他想———
“今天也会是个好天气。”